跑者

在一個下著微雨、風寒刺骨的早晨，一對老夫婦在公園跑步。他們跑得很慢，我跑了三個圈，他們才完成一圈。

 

他倆跑得累了，總會在公園的最高點停下來休息，老太太為丈夫抺汗，老先生則餵妻子涼開水，路過的跑者都放慢腳步多看他們幾眼，儘管公園裡百花綻放，都給他們臉上的笑容比了下去。

 

原來老先生今年己八十二歲，二十多年前開始有高血壓和輕微糖尿，醫生建議他多做運動減肥，可饞嘴的他不能節食，更不願做運動，且肚腩愈來愈大。

老太太每個早上起來，都邀請老先生到公園去做運動，最初幾個月他每天也拒絕老婆的邀請，後來見到老婆瘦了，看起來年輕了，開始相信運動可能對他的情況有幫助。

他接受老婆的邀請，清早到公園去跑步。第一天，他跑了二十步便氣喘如牛，要停下來休息。她鼓勵他繼續跑下去，一邊跑，她一邊跟他說故事，他停下來看錶，才發現跑了四十五分鐘。

第二天，他全身的肌肉都在痛，卻堅持跟老婆出去跑步。漸漸他發現跑步之後那種欣喜的感受，也漸漸愛上了跟老婆一起跑步的感覺。他瘦了，睡眠質素好了，連醫生也說，他的血壓和糖尿也消失了。

不經意他們在那裡跑了二十年，看著公園的樹長得愈來愈高，看著最後的一雙燕子在公園消失，看著跑步的人愈來愈少，近年又愈來愈多。

三年前，老夫婦不來跑步了。公園跑者都感到若有所失，心裡卻有個很大的疑問：「他們怎麼了？」

三個月後，又是一個下著微雨的早晨，兩人又再出現，這回他們不能再跑步，老太太一手打著傘，一手扶著老先生在公園慢步，而老先生拄著手杖的手在顫抖，我跑了五圈，他們才走了三分一個公園的路。他每踏前一步，她立即給予讚賞與肯定。老太太說老先生給汽車撞斷了大腿骨。

過了幾個月，老夫婦早上又在跑步，除了下暴雨的日子他們才會停下來。上星期，只有老先生來跑步，老太太不再出現，同跑者問他，他答：「她永遠也不會再來跑步，她臨終還叫我每天好好跑步，好好過日子。我跑每一步，彷彿她就在身旁為我打氣......」

紅棉與杜鵑落畫了，天空陰晴不定。

原文刋於2014年4月28日星島日報副刋依心集。作者：曾繁光醫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