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4年8月2日 星期六

虎母無犬女──曲婉婷



二○一一年曲婉婷的《我的歌聲裡》就像平地一聲雷,紅遍內地;二○一二年初,她創作及主唱的電影《春嬌與志明》插主題曲,四周熱播;二○一三去年推出第二張個人大碟,兩星期便達到香港金唱片的銷量。
「我不會把不好聽的東西拿出來,我自信大家會喜歡的。」她信心滿滿說。
任何人以為這是突然走紅,都會看到她不屑的眼神:「《我的歌聲裡》之前六年,我已經開始寫歌,只是你們看不到罷吧了。紅,是理所當然的。」
可是,不少創作歌手撐了更久,也沒出頭啊。
「運氣是有,但只佔百分之一、二,更多是我有頭腦,不然他們也不會簽你!」她瞧瞧身邊唱片公司的工作人員。
得知道,曲婉婷的英文名字是「Wanting」,她敢去要,無論面前有多少道牆壁──其中最古老堅固的,是她的媽媽。

曲婉婷在內地哈爾濱出生長大,小時就愛哼唱,五六歲時跟著媽媽去朋友家,那裡有一部鋼琴,她坐下去亂彈,隨手便彈出《小星星》。媽媽很驚訝,特地借錢給她買下一部鋼琴。一周三次鋼琴課、每天起碼練習一小時、周末鋼琴補習班……完全是中國虎媽對獨生女兒的栽培方法,終於九歲時,曲婉婷不肯再學了。無論媽媽如何逼,都不肯再碰鋼琴。
十六歲,曲婉婷又以同樣的拗勁,執意要去外國唸書。她非常喜歡英語,喜歡美國的電影、西方的音樂,也以同樣熱切的程度痛恨物理、痛恨考試。她坦言媽媽也支持出國:「媽媽覺得我太善良、太單純,又太直,會把所有東西想得太美好。媽媽覺得我這種性格在國內不大吃香,可能會有一些壓力吧。我是一個有能力的女孩,可是如果因此發揮不出來,她會覺得很惋惜。」
爸爸不怎樣說話,家裡總是媽媽說了算,媽媽再次借錢,把女兒送去加拿大。在機場,媽媽說:「我母親在我十九歲去世了,你看我,不也挺好的。妳現在十六歲,走吧,就當我死了!」
媽媽哭,婉婷也哭,但轉過頭便高興地笑:「我終於解放了,沒人管我啦!」

她特意改了英文名Betty,可是老師一聽就說:「你不像Betty,那是世界大戰時護士的名字,很老的名字。怎不用回你自己的名字?」
婉婷,拼音Wan Ting,就是wanting。
「WanTing?Wanting what ? what are you wanting ?」初次見面的人們總是問。曲婉婷總是大大聲答:「world Peace!」她笑著解釋:「這是真的,雖然是很選美大賽式的回答,但我不喜歡戰爭,不喜歡不和諧。」在中國生活十六年,在國外也生活了十多年,她有過兩個不同文化的成長經歷,「和諧」並不容易,尤其當她確認所要的,是音樂。
在加拿大的中學,曲婉婷發現了一部古老的鋼琴,人在異鄉,她重新彈起熟悉的琴鍵。每年一次回國探親,還把小時的琴譜帶過來。每晚同學都睡了,她一個人彈啊彈。「那裡有鬼!」同學嚇唬她,學校歷史很長,有不少殘破的角落。曲婉婷聳聳肩,繼續彈琴。
媽媽天天都來電話,希望知道獨生女兒的一切,曲婉婷偶然會不接電話,避開媽媽的嘮叨。有次她跟男生出外玩,手機沒電,媽媽急了,幾乎打遍給她所有的好朋友,差點要報警
「誰誰誰的孩子在唸哈佛!誰誰誰的孩子考上研究院!誰誰誰的孩子在那大公司工作!」媽媽不斷借著別人的孩子,強調對女兒的期望。曲婉婷順從地在大學讀工商管理,心裡嚮往的,卻是音樂:

「年少不懂事
什麼事都想去嘗試
嫌媽媽太多事
所以一個人跑去別的城市
現在唱著這支歌
也可以說我經歷過
我不管你怎麼說
我也不要再保持沉默
媽媽我就是我
請不要想改變我
別人的孩子不是我
媽媽 我就是我」

她去年在國內電視台唱出這首自己寫曲填詞的《我是我》。她曾經在電話裡對著媽媽唱,媽媽的反應依然是:「好好讀書吧!」

撐到工商管理系學士畢業,她再也不肯跟著媽媽的想法,唸碩士、唸博士,反而愈來愈肯定要走音樂的路,甚至不惜和媽媽冷戰三年。
她找來八級、九級、十級的鋼琴考試琴譜,在網上逐一聽,選了一首再苦練了一個月,硬是這樣考進了大學音樂系,卻因為不喜歡古典的音樂訓練而放棄。走到酒吧歌唱,台下只有五個聽眾,一個是酒保,四個是下一隊演出的樂隊。在演唱會遇到Nettwerk唱片公司的CEO Terry McBride,她衝上前問可否把自己的音樂寄給他:「Will you remember ME? I’m the Asian girl!WanTing WanTing WanTing,like you’re wanting something!」她模仿彷當天的神情,還向Terry強調自己是染金毛、戴牙套!

這樣勇敢地爭取機會並不難,更難的,是和媽媽結束冷戰。
她終於寫了一頁長信,手寫了好幾頁,把自己的想法寫出來,寄給媽媽。
沒有回應。
會否寄失?她忍不住打電話給媽媽:「那信你收到了嗎?」
「收到了。」媽媽簡單地答。
「那你怎樣看呢?」她小心地問。
「感覺你長大了。」媽媽這話一說,三年的冷戰也就結束。
「我想做音樂,給我一年的時間,唸音樂要多少錢、做一張專輯大約多少錢……這筆錢,比唸研究所便宜,你當投資,我會讓你回本。」
媽媽同意了。

「我感覺媽媽的態度開始改變。那不是一封信或者一個電話,而是長時間的交談。」她也嘗試去了解媽媽:「她也是第一次當媽媽,也不知道女兒到了叛逆期會如何,我跟她都需要適應。」外婆在媽媽十九歲時過身,媽媽根本沒有機會跟自己的母親反叛,家裡也多姐姐哥哥妹妹,習慣要照顧別人,而不是顧著自己。
曾經有歌迷問曲婉婷如何跟家人相處。「我說要互相理解,並且需要一個很長久的時間,思維方式不能馬上變化,要跟著她身邊的東西變化,才慢慢讓她變化。」她就是這樣走過來的。
曲婉婷形容自己很小就獨立,堅持要有自己的生活:「我吸呼的空氣,是沒有靠她的。」可是中國文化裡,生命是媽媽給的,就得用一輩子去還,她率直地形容這是自私的想法。
如果有一天,她當了母親,孩子小時需要照顧,可是孩子長大了,生命就是他自己的了,有權去選擇成為怎樣的人。她想像自己老了,是「加拿大式」的,希望有孩子關心,但也可以在老人院找人照顧,可是對自己的媽媽,一定是「中國式」:「我對我媽媽不可能,一定會照顧她。」

曲婉婷向Nettwerk唱片公司的CEO Terry McBride毛遂自薦後,足足四年後,才能寄給他一隻EP,裡面有自己創作的八首歌。這EP就是媽媽投資的,本來要用來給她唸研究院。
那筆錢大約二十萬人民幣,很快便連本帶利歸還:二○○九年曲婉婷成為加拿大Nettwerk首位華人合约歌手,隨即在兩岸三地走紅。她形容在媽媽不了解的歲月裡,很累,獨個兒努力,最愛的人都不支持,但這令她更堅強,更大決心要做給媽媽看。
二○一三去年出版第二張個人專輯,主打歌《愛的海洋》,曲婉婷說是寫給所有愛她的人,可是媽媽認定是寫給自己的,非常高興。

「身在他鄉 志在遠方
你的愛讓我堅強
歌聲蕩漾 你為我鼓掌
沉浸在愛的海洋」

唱著這首歌,曲婉婷也到了三十歲,媽媽已經沒有再當她是小孩,還開始希望她生孩子。「她以前想我結婚生子,可是現在連結婚都跳過了。『誰誰誰有孫子,好好玩,你趕快幫我生個孩子吧!』」
又是別人的孩子!
她聽了直翻白眼:「讓我先找到想生孩子的人吧!」

文:陳曉蕾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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