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4年8月3日 星期日

從怨恨、到寬恕、到關愛──程翠雲



著名的家庭治療輔導專家程翠雲(圖右),說起童年,傷痕纍纍。
爸爸酗酒,幾乎由早上起床,到晚上在街邊開熟食檔,都是喝得醉醺醺,看見程翠雲,隨手拿起甚麼便打!「爸爸會站穩,拿著比我高的藤條打,我不能避也不能哭,只能當眾受虐,甚至到了中學,還會被罰當街跪著。」她今天提起,仍然一臉不忿。
家裡原本沒打算讓她唸中學,但她努力考上,晚上還幫家裡開檔。一晚,爸爸在弄火水爐,弄不來,她上前幫忙,也許是老羞成怒,爸爸推開她,拿起炒菜的大圓鐵湯勺,兜頭打過去!「鼻骨都可能碎了,整張臉都是血,我第一次離家出走,走去鄰居家。」她說:「小時被打,只懂得害怕,不曉得自己做錯甚麼。可是那時已經長大,而且那次我很清楚沒有做錯,就非常非常憤怒。」
是媽媽找到她,帶她回家,從此爸爸減少動手。
然而也是媽媽,令她更加怨恨。
「我嬲媽媽沒有保護我。如果爸爸打的是弟弟,她會跳出來和爸爸死過,媽媽偏心。妹妹也比較少捱打,除了年紀比較小,也因為長得可愛,媽媽一直拿我跟妹妹比較,說我長得醜。」程翠雲的語調好沉重:「爸爸對我的身體虐待,但他不喝酒時很看重我,對我說:『你辦事,我放心!』媽媽卻是清醒地對我精神虐待。」

唯有讀書,可以逃到一個安全的世界。程翠雲自小愛看書,爸爸曾經當軍人,不時對她談國民黨和共產黨的故事,程翠雲小學三年級第一次儲錢買書,便是厚厚一本中國近代史圖片集,中文,中國歷史,都是她的強項。
爸爸身體很快壞得無法工作,媽媽撐起家計,程翠雲一邊幫人補習、一邊賺學費,甚至還能拿點錢回家。中五畢業,報紙刊登嚴重弱智的院舍請人,程翠雲看見「需留宿」馬上應聘:「做甚麼都好,只要可以搬走!」沒想到,就這樣意外加入了社會福利界。
一九九五年程翠雲創辦TeenAIDS,是香港甚至海外少有以年青人為對象的輔導機構,多年來不斷推動青少年性教育,預防愛滋病;又開設輔導中心,擔任性治療及家庭治療總監,輔導治療大量家庭;並且攻讀博士課程。

如何把家庭帶來的創傷,轉化成力量?「我用了很長很長時間去摸索,鼓起勇氣把傷痛挖出來,誠實面對。」程翠雲坦言過程漫長,跌跌撞撞,九十年代初試過自殺,也試過不停喝酒:「要像爸爸一樣酗酒?不要!那就要制止自己。清楚甚麼不要,就清楚自己要甚麼。」她不要再捱打,不要婚姻像父母一樣沒有「質素」,九五年程翠雲結婚,丈夫很疼她,多年來出錢支持TeenAIDS,結婚十七年了,仍然如戀愛時接放工,拖手去街。
  生下女兒,是很大的「補償」,以前得不到親密母女關係,現在有了。當上媽媽,也令她比較體諒父母。「爺爺娶了四個太太生了十多個孩子,可是只有我爸爸一個兒子,非常寵愛,小時家裡的米舖三層樓高,然而走難甚麼都沒有了,我爸爸一定很難過。雖然爸爸沒有打媽媽,但對她也不好,而且賺到錢隨便借給兄弟,媽媽也很艱難。」嘗試穿上對方的鞋子,嘗試感受,怨恨慢慢慢慢地放下。她記起讀大學時,開書店和補習社賺生計,媽媽突然拿湯來。她正在忙,媽媽堅持要立即喝,她氣得叫媽媽離開不要在她的地方鬧。媽媽哭著打電話給弟弟:「你家姐趕我走!」

「這些年媽媽對我不好,但我何嘗又對她很好?」程翠雲說以往的家庭活動,弟妹都不會通知她,亦是程翠雲生下女兒,家人才多了來往。
二零零七年底爸爸過世,程翠雲完全哭不出來,情緒太複雜,直至幾個月後四川大地震才狠狠地放聲大哭。
爸爸不在,她也開始每天打電話,問候母親。
文:陳曉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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